这封张艺谋写给电影的情书,却未必是观众期待的“一秒钟”

时间:2020-11-29 11:26:34阅读:1698
在正式上映的三天前,继《一秒钟》因“技术原因”柏林电影节临时撤映后,又错失了金鸡奖开幕。观众和张艺谋都等待了太久,我本以为这部影片的预售票会“一秒钟”售空,然而进入电影院依旧感受到了几分冷清。特殊时

在正式上映的三天前,继《一秒钟》因“技术原因”柏林电节姑且撤映后,又错失了金鸡奖开幕。观众和张艺谋都等待了太久,我本以为这部影片的预售票会“一秒钟”售空,然而进入电影院依旧感受到了几分冷清。

特殊时期对电影市场冲击不小,张艺谋这封“写给电影的情书”此时与观众见面,不但遥寄一份对胶片时代的怀念,更是对电影文化繁华景象的追忆与期许。

一名耄耋老人穿着红棉衣、拄着拐杖进了电影院;一名二八少年打开了厚厚的电影票夹,将《一秒钟》的票根放了进去……

这份来自同一个放映厅、差别年代的观影仪式感,直接打通了集体情感记忆,电影还未开场,我便生发出了对《一秒钟》里胶片轮转、万人空巷时代的好奇与神往。

观影之前,我脑子里揣了三个问题,“故事里是怎样的‘一秒钟’?为何刻画了三个并非真心热爱电影的角色?为何要写一个父亲与孩子的故事?”

影片结束,这三个问题倒是都有了答案,却随即产生了更多的疑问,甚至遗憾。《一秒钟》增删后的文本与张艺谋执念中的故事还有多少重叠?没了影片以外的跨时空共情,故事本身还具备多少情感力量?

(前方剧透预警)

胶片

二分场的电影胶片几乎被毁,范电影(范伟 饰)召集民众拿来床单,将胶片托举着一步一步走向电影院,仿若一场朝圣。

在电影还依托银盐反应的年代,拍摄的过程当中,每拍完一卷,换片员要把片子换下来,装进一个金属盒子,再用胶带封住,拍完后就把熟片放进船上的大冰箱里保存。

物质与精神极度匮乏的生活中,电影是人们仰望星空的痴迷与快乐,这也催生了电影人对手艺的庄重与敬畏。

无论是作为放映员的范电影在二分场的“多一把辣油”的崇高地位,还是拯救胶片细腻而复杂的过程,都可以窥见那时电影在人们心中的地位。

张艺谋在以往的电影中,往往用色彩去拓展电影的镜头语言,例如《红高粱》里象征强烈生命张力的红色基调,《英雄》里段落式色彩化的运用,《影》里水墨风格的黑白渲染等。

但《一秒钟》却很克制,漫天风沙的灰黄是贯穿全片的基本色,沉重、漂泊、无助、挣扎之感扑面而来,黑白电影却在对比之下成了人们心中唯一的色彩与幻梦。

影片所召唤的,是一种集体记忆,而塑造的,却是个别情感。

张九声(张译 饰)(张译 饰)“护”胶片是为了看女儿在电影之前“新闻简报”中的一秒钟画面;刘闺女(刘浩存 饰)“偷”胶片是为了补救弟弟弄坏的灯罩;范电影“救”胶片是为了保住放映员的身份和众人的拥戴。

他们对胶片执念般的幻想,承载了回忆、尊严等个别情感。与虔诚的民众差别,他们对电影并非是单纯的热爱。

影片在《英雄儿女》的放映中进入高潮,沉浸其中的民众高声跟唱《英雄赞歌》,而张九声正近乎癫狂地寻找丢失的刘闺女与“新闻简报”。

在高压的历史背景下提炼小我生活的局促窘迫,在集体主义时代下体现小我情感是张艺谋创作上的转变趋向。从《活着》到《归来》《山楂树之恋》,再到《一秒钟》,政治背景真的成了“淡而远”的符号,小我的别离相聚牵动着情感转折,消泯了批判,回归了生活。

技术在更迭、思想在翻新,那些在白色幕布面前虔诚观影的人们,其实不知道是自己在推动着历史往没有胶片的时代勇往直前地奔去。

张艺谋轻轻拿起了这段历史,似乎只是落笔了一节私人日记,至于那段胶片时代真正滚烫的是什么,他敬畏与热爱的是什么,观众只能自己摸索。

父亲

当然,张艺谋并非是什么都没讲,《一秒钟》的增删部分难免让这部影片的艺术性有所折损。

其一,张九声的女儿因为争着当“先进”,在干活时被面袋子压死这一情节缺失了。这其实是张九声这小我物全部的行为动机。

其二,正片中添加了两年后的故事,恢复高考,张九声出狱、刘闺女有了重新上学的希望。

一删一增之间,营造了一幅乌托邦式的美好情感想象,以影像缝合了苦难叙事,以“小我化”视角拆解了宏阔历史。影片给我们呈现了一个希望中的结局,却没能给我们一个需要知道的苦难前史。

因而,《我的父亲母亲》中观众记住的人是“车马都慢,平生只够爱一小我”的浪漫情感,《归来》中强化的则是“忘记了你的面孔仍旧不忘你的名字”的温情家庭。《一秒钟》的刀锋依然延宕着,但历史缺位,情感变得泛化,人物就不敷典型了。

影片过半,观众方从对白中隐约猜到,张九声对那一秒钟影像执念背后的大致故事,有点迟了。《一秒钟》似乎只想讲一个简单纯粹的故事,没有让观众跟着澎湃的野心。

这让人不由感叹,国师,你真的要把魂牵梦绕半生的故事,只写给自己听吗?

张艺谋曾在作品中塑造过许多父亲形象,张九声虽有重叠之处,却也有变迁。《红高粱》里的九儿爹、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里的管家都是无父亲之实的形象,投射了对于父权文化的批判。《我的父亲母亲》中的骆长余、《归来》中的陆焉识则是具差别人格魅力的父亲形象。

而张九声虽在现实中未能以父亲之名照顾自己的亲生女儿,却在对“一秒钟”的执着中体现了他对女儿的弥补。

此外,刘闺女这一角色也与张九声实现了“父女”关系上的情感连接,张九声为刘闺女要来了做灯罩的胶片,刘闺女为张九声存了两年的“丢失物”。

在特殊时代里,陌生人之间的关系搭建于“电影”这一公共语境下实现,这种理想化的精神寄托,或许正是张艺谋对电影的表白。

奔跑

影片有大量的镜头留给主角去“奔跑”,或是逃亡、偷跑,或是追赶、奔走......随着一望无际的沙漠,主人公身上的野性与生命力,以及五湖四海的未知感都能被观众清晰捕捉。这时候,奔跑就有了特殊的含义与魅力。

在《一秒钟》的制作纪录片中,张译与刘浩存都经历了数次奔跑,影片里的角色几乎一向在奔跑,而落到表演上自然是成倍的磨砺与试炼,张艺谋对他们的要求是拼尽全力。

影片一开始,张九声就孤身一人现身沙尘暴天气的大漠,眼神坚定,步履如风。这时他刚逃狱出来,要前往胶片送往的方向(这时他还不知道是在二分场放映),尽管他不知最终奔向哪,但他知道,一刻也不行停,停下来就是平生的遗憾。

而刘闺女不是在抢胶片的路上,就是在带着胶片逃的路上。她浑身上下都是戾气,只有给弟弟往饭盒里扒饭的时候,才能流露出一丝耐心和温柔。

影片中哪些长达一分钟甚至几分钟的奔跑镜头,都充满了紧张感与紧绷感。狂沙卷着人的脚步,追风逐电的,比人还快。

《红高粱》里的奔跑是释放,《我的父亲母亲》里是唯美,《十面埋伏》里的是阴谋......但《一秒钟》里的奔跑更具现实性,是跑一步陷一步的桎梏与一直向前的希望之间的角逐,它会让你灰头土脸、疲惫不胜,但是每迈出一步就会多一分转机。

影片最后添加的两年后的部分,张九声发现刘闺女拿到的不是女儿的两截胶片,他们两个再次跑进当初挥手告别的地方。张九声胡乱踢翻荒漠上的沙,妄想两年前淹没在此处的胶片能够重现,但最终张九声一个“屁股蹲儿”倒在了沙堆里,他和刘闺女相互看着傻笑。

跑但是了,谁能跑得过时间堆积起来的风沙呢?张艺谋一边致敬与追忆着那段承载了众多记忆的时代,一边自嘲着过去就过去吧。回忆本身就是私人的工具,铭刻在他内心深处也就足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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